《農藝女孩專欄》高山農業是個長年的爛帳，但也不是絕對無解

首先我們來講一下，為什麼高麗菜不能跟鳳梨一樣，由農政單位把全台灣的鳳梨產銷班還有農會叫來開會，大家協調一下今年各個地區何時催花，錯開產季，讓大家一起賺錢？

因為鳳梨是長期作物，平均生長期 6 個月，而高麗菜是短期作物，考量全球氣候升溫，大約 60 天就可以採收。

6 個月採收一次的鳳梨，一年開一次會就可以喬好大家輪流催花的時間，但 60 天採收一次的高麗菜怎麼辦？，只好監控每個月育苗場所賣出的菜苗數量有多少。發一個聊勝於無的燈號警告，反正每年也沒人會聽。

以上是用作物生長習性來解釋，為何高山與平地無法協調產季錯開，以致於 11 月到 1 月之間高麗菜的產量特別多。

另外，消費者市場誘因也佔很大因素，冬季的高麗菜需求就是比較大，而高麗菜本身也適合冷涼氣候生產，採收又省工，刀子一剁，紙箱一包，不用請太多工人去摘菜，天冷了大家都想賣火鍋店賺一把，憑什麼平地人能賺，山地人不能賺？叫誰放棄別種，誰都不爽你，一年就拼這季，不加緊賺錢，小孩註冊費你出嗎？

另一件事則是「都是高山農業的錯！」這個觀點，做高山農業的也有他們的委屈，做過山坡地超限利用查報的基層公務員一定會知道（就是在林業用地種植農作物被開罰的民眾），被罰的人，經常可能是老榮民或是原民子弟，他們會很委屈的說「當初就是國民黨鼓勵我們上山開墾農場，我們一家才在這裡落地生根，世代務農，怎麼到現在又變成不合法了」，現在才來跟他講水土保持，簡直違反政府信賴原則，委屈到不行。

所謂「萬惡高山農業」的歷史因素，是 1950 年代國民政府遷台後，為了興建中部橫貫公路，提供給開路工人所需糧食，號召退役榮民進入山開墾農地的後果。1957 年，國民政府在梨山地區成立福壽山高山農場，之後陸續在中橫沿線成立了西寶、清境、武陵農場，稱為四大高山農場。對早期的國有財產署以及退輔會而言，把山上的農地租給退役榮民務農，才是「活化國有財產」，跟現在的水土保持觀念完全不同。

「老榮民又不會永遠活著！他們開墾完不會下山嗎！」欸，為什麼人家在山上賣水蜜桃、甜柿、高麗菜有錢賺，你要他們改行啊？有錢賺的地方就有人願意去，老榮民走了，也會出現有志青年衝進去做啊，高山農業的高產值，一直都讓人願意投入，從來沒人願意下山。

更投機取巧的，還有乾脆跟政府租林業用地說要造林，其實是要種植果樹，也就變成超限利用，1950 年代開始的亂象，一直到 1969 年才有法規去取締，亂了快要 20 年，然後國有財產署又常常租約一打就是 50 年，續約個沒完，過去的老公務員每年麻木的蓋章，租出去的土地很難收回。

全台灣有大約 10 萬公頃的原住民保留地，約有 4.5 萬公頃已開發為農業用途，其中就不乏高山農業，牽涉到數十萬人的生計，完全就是扯不清的一筆爛帳。於是高山農業變成無限迴圈提款機，你可以罵保留它會破壞環境，也可以罵禁止它就是不顧農民生計，無論罵哪一邊，寫報導都會得獎。

然而，你知道我知道獨眼龍也知道，高山農業就是對環境「殺雞取卵」的行為，這隻雞什麼時候會被壓榨到反撲？其實每年颱風，山坡地敏感地帶發生土石流，都已經是環境在告訴你，高山農業的環境乘載量負荷到極限了。然而土石流發生地區，每年修駁坎做水保工程，也變成一種無限的工程提款機，擋土牆破了又修，修了又破，這又是另一個可怕的故事，詳情請洽李朝卿。

解決方法是什麼？種樹啊，為什麼不種樹呢？種樹就不用每年發水保工程啦！對，沒錯，恢復森林抓地涵養功能，確實是比每年做水保工程還要永續，水保工程像是給坡地貼上ＯＫ蹦，但傷口真的癒合也需要給樹木生長的時間。

「文青別講屁話啦，種樹沒錢賺，誰要種？」，那發造林獎勵金吧！所以可能會有人聽過超限利用的獎勵造林，發錢發個 20 年讓樹長大，這也是林物局、水保局（現已改制為林保署、水保署）發許多造林獎勵金的原意。（當然就柑橘類、水蜜桃、梨子、柿子、茶樹等較為深根的果樹來講，在坡地上砍掉它們再種植小樹苗，是不是對水土保持較好？本末倒置？這點荒謬其實有很多人有注意到。）

前幾年還有很紅的四個字叫做「林下經濟」，就是我們不要把森林砍掉，我們在森林下面養蜂、種植矮莖作物嘛，這樣不是可以農業跟森林共存嗎？我們又有錢賺，又不破壞水土保持。這理想很好，但目前林業產銷班的申請實在不多，比較正面的案例是檳榔樹下種植可可，還有養蜂班，還沒有相當多的推廣。

要很痛的一次把病灶割除？不可能，地方首長在災情發生的時候，人民最擔心的還是高山高麗菜運不出來，沒有收入，還要趕緊架流籠協助農產運銷。高麗菜運不出來賣，下次市長不用選。

咆哮仔很煩就是，他們會咆哮許多大家都知道的問題，但是不管歷史脈絡。躺在地上打滾「我不管我不管我現在就要割腫瘤」，跟他好好講「現在馬上割掉會大動脈破裂喔」，他還是我不管我不管一直咆哮。治好疾病但病人掛掉，算是好醫生嗎？先吃保命藥吊著，等醫療技術進步一點再來開刀，不可以嗎？（但他就是會說不可以，然後去吃順勢療法的偏方，弄到自己掛掉。）

咆哮不能解決問題，多傾聽陪伴，並且好好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