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把監察院比喻做盲腸,沒三小路用,一不小心卻會製造不大不小的麻煩。我到美國留學第二年,有一次同校的張哲琛小孩滿月(沒錯,就是那一位大掌櫃)舉辦烤肉趴,狼吞虎嚥之後去打籃球,「老天有眼」得了盲腸炎轉腹膜炎,到大學附設醫院開刀救回一條小命。從此對盲腸沒有好感,甚至可說頗為嫌惡,照佛洛依德的說法,我會主張廢除被視為盲腸的監察院,應該是正常心理反應。直到幾年前,另一次「老天有眼」讓我醒悟到,孫文創設的監察權乃是現階段制衡司法權的唯一法寶,這才醫治了我對監察院的心理障礙,也因此踏上了這條尖尾之路,要洗刷監察院的盲腸惡名。
然而對我而言,監察院本身雖然不再是盲腸,內部卻有一個類似盲腸的「單位」,那就是「諮詢委員會」。與本院所有其他的四個處、五個室、六個特種委員會、七個常設委員會、與二個小組都不同,該委員會的一般委員全部由院外人士組成。所以戲稱它為「盲腸」,因為該會的〈設置辦法〉雖然規定每三個月開一次會,其實在之前兩年沒有開過半次,可知對「發揮監察院的監察功能」不可能有貢獻,有它沒它都一樣;不只如此,這個委員會的成員還會製造一些問題,就像盲腸炎發作一般。
譬如說,上一屆遴聘為委員的「社會賢達」中,以馬前總統的御用律師陳長文最具代表性;先放下他過去做為「馬前卒」的豐功偉績不論,就拿他發動要在年底「九合一選舉」時提出的「反妨害司法公正」公投案,說是要對付我。本來這給我帶來很高的期待,打算「借刀殺人」把馬前總統繩之以法,省掉我立案調查的工夫。豈料日前中選會公布連署過關的 9 個案子中,竟然不見此案蹤影。不是有馬前總統領銜嗎?不是說要套用在本人「辦藍不辦綠」?結果不聲不響退場,這樣會不會嚴重違反了對我的「信賴保護原則」?當然,我也不能認同中國國民黨的偷雞步,聽說有三個公投案連署能夠達標,是靠著數千名「西歸」的黨員好兄弟在中元節回來簽名的,這樣會不會攪亂了「選民數」的計算?記得當初我還表示過,只要公投主文有「溯及既往」的意思表達,我甚至願意帶頭參與連署,盡力成全某些人的「自我了斷」,無奈迄今沒人找我兌現承諾。監察院的諮詢委員如此虎頭蛇尾、言而無信,會不會影響本院的名聲?
依照慣例,本院人事於七月底換屆,這是一個好消息、也是一個壞消息。先說好消息:目前陳大律師的名額已經換人做做看,所以他在外的行為與本院無關了;再說壞消息,這位接替的仁兄,才一出手,就令人更加倒盡胃口。上星期《中國時報》登出一篇周陽山的政論文章〈當民主開始不自由〉,該文分為兩部份:上半是取自國際媒體報導,意謂一些中歐與東歐國家,近來轉向民族主義、民粹主義、基督教基本教義等「右翼」主張,與美國川普總統一起反對外來移民與全球化等「自由民主」的價值;文章下半則指控目前的民進黨政府正走上「不自由的民主」,臚列出以下八大罪狀:
(1)限制中國移民及其人權
(2)強調台灣主體性,拒斥中國認同,對抗大中華意識
(3)反對司法獨立與分權制衡,威脅廢除不聽話的考監兩院
(4)支持公投,推動民粹治國
(5)推動世代鬥爭,強行通過年改
(6)支持美國對中貿易制裁,即使台灣經濟受牽連也在所不惜
(7)支持印太同盟,威脅台海和平與全民生存
(8)發動正名公投,肯定殖民統治,認同皇民化與奴化教育,紀念軍國主義,為台灣法西斯化積極舖路
我從事廣義的政治工作 35 年以上,讀過無數的國內外政治評論,各種立場皆有,但這一篇堪稱是空前絕後的「狗屁」,因為完全顛倒是非、惡意攻訐,沒有一絲一毫知識份子論政的起碼水準與原則。如果說這是刊登在《人民日報》,比較容易相信。
所謂「不自由的民主」,是 19 世紀中期法國自由主義菁英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所提出,他主張「沒有民主,絕對沒有自由;但有了民主,也不一定就有自由」,後一句就是所謂「不自由的民主」。細讀他的論述可知,他所耽心的正是像中國一樣權力集中的專制政府,徒有表面的選舉,其實極盡迫害異議份子、摧毀草根民主之能事。這位周教授不去批判中國也就算了,卻回頭責怪台灣政府不向中國靠攏、不做中國幫凶,真是無可救葯。
我週二在本院「談話會」提案,請院長把這篇文章送請諮詢委員會討論,讓其他同僚見識一下,會不會羞與為伍。但有些人認為這是言論自由,不去看它就是,有些建議我和他打筆仗就好。這令我想到德國在進行司法除垢時,有識者一再指出:「否認大屠殺或其他反猶言行,不在憲法保障的言論自由範圍內。」
台灣何時才會記取教訓、不容許有心人濫用「言論自由」作惡?
不過最後整件事仍是不了了之,因為身為諮詢委員會主席的院長裁示,周教授雖是由委員推薦,但是最後由她核定的,一切由她負責。看來未來兩年諮詢委員會很難有何作用,某些成員還不時會瘋言瘋語發作一下。唉,不開刀的話,盲腸永遠是盲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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