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提他人,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且説自己可憐無非是軟骨,猶稱驕傲中國人。
「反戰」在德語文學裏乃一重要主題,非始自一戰或二戰,而是至遲從十七世紀的三十年宗教戰爭(1618-1648)以來的文學主題之一,且非德語文學所獨有。而此處的「反戰」與其說是「反對戰爭」,不如說是「反省戰爭」,且更常是譴責好大喜功、窮兵黷武(或極端盲信某些教派)的諸侯、君王、皇帝或帝國,才較符合其文學反思社會的本質。
在強者霸凌、侵犯弱者的情況下,是沒有純粹「反對戰爭」的空間的。你聽過「只反車禍,卻挺酒駕」的荒唐事嗎?
這些話用在中國文學亦無不可。而用在「可憐無定河邊骨 猶是深閨夢裡人」的原詩同樣有效嗎?且看:
父親叫 X 戰,如今,兒子要反戰,看樣子,是巧合,不是父子反目。那在反啥呢?估計,應該是另有所圖,所以就在臉書裏貼了一張照片作附圖。說是抗日陣亡國軍的遺骸,的確很嚇人,令人心生恐懼。
我一看就懂:「不論你説什麼,我都反戰」。
然後,他在臉書裏引用了唐代詩人陳陶〈隴西行〉詩四首裏第二首後兩句:「可憐無定河邊骨 猶是深閨夢裡人」。
真的是淒慘,光看這個「淒」字,就是哭成淚人兒的妻子。問題是,這首「反戰」的詩是單純的反「戰爭」呢?還是在控訴「好大喜功,窮兵黷武」的帝王、侵略他人領土者?
在中國的文學史裏,唐朝詩人杜甫〈兵車行〉裏那句:「邊庭流血成海水 武皇開邊意未已。」就更清楚指的是「今上」了。諷刺得可夠清楚了吧?!
不是「反戰」,是「反侵略者」,再說一遍,反的是窮兵黷武的武皇(指其時的今上唐玄宗),或說是希魔和習皇帝,也可以。杜甫如此,陳陶亦然。
「可憐無定河邊骨 猶是深閨夢裡人」的上面還有兩句,是:「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有沒有注意到:不是捍衛家人的故鄕,是戰死在人家的土地上:喪胡塵。詩人陳陶和杜甫一樣,反的不是「戰爭」,而是好大喜功的「今上唐玄宗」。這不是反戰,這根本是反了。不相信?這是第二首,看看陳陶〈隴西行〉裏是如何以第一首舖陳第二首的,你就相信了:「漢主東封報太平 無人金闕議邊兵。縱饒奪得林胡塞 磧地桑麻種不生。」
有點難懂,翻譯兼解釋一下:漢武帝統一天下是打殺來的,但大家都只敢盛讚天下太平,結果,朝廷上下就沒人敢提議,將派在邊疆(外)的士兵撤回。可是,就算把人家胡人的土地給搶奪下來,全是沙漠地,我們也種不了咱們漢人的桑麻啊!擺明了,這不是「反戰」,是「反侵略戰」,是反「帝王」。誰是這裏的漢武帝?是唐玄宗,也可以是習近平,習皇帝。對了,最短的「反戰」文學(廣義)是流傳甚廣的義大利諺語;「祖國來了,快逃!」早已有人(李怡)用在香港人身上了。台灣人,有誰還在肖想「祖國」嗎?容我再強調一次。
真正有意義的「反戰」絕不是無差別的反戰,
否則強者入侵,弱者當場投降即可。對中共迫害圖博人、維吾爾人、香港人、中國異議分子向來視若無賭者,或甚至與之眉來眼去、勾肩搭背者,在面對中共武嚇台灣時,對台灣人猛喊「反戰」的公信力在哪?所以,這些人到底是在反戰,還是在反台?我要為捍衛自由的台灣人、香港人、圖博人、維吾爾人及有腦袋的中國人問這些邊喊反戰,卻邊和中共眉來眼去或甚至應聲附和的人一個問題:「邊反戰,卻邊附和或甚至與中共政權交好」,這和「反車禍卻又挺酒駕」有何差別?!對了,要照片嗎?這裏也有一張:「六張犁亂葬崗」。
全台外交人員都在努力告訴駐地國的官方、民間、媒體、社群,中國以何方式武嚇台灣,而台灣如何尋求自保。有時當地人甚至比我們還擔心,因為他們看到中共如何殘忍對待圖博人、維吾爾人、港人及中國異議份子啊!
然後三不五時就冒出個驕傲的中國人出來「顧全大局」。如果這些人在中共虐殺、關打其國內異議份子、少數民族、港人時,出來說點公道話,指正中共政權,我們今天就會相信他們的愚蠢,而不會懷疑他們是否邪惡。
然而,情況是如此嗎?
不是的。
所以休提他人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且説自己可憐無非是軟骨,猶稱驕傲中國人!
今晚應柏林一扶輪社之邀赴在其聚會的餐廳演講。由於疫情關係,半現場、半視訊。
演講題:「Taiwan ist keine Frage, sondern Antwort 」(台灣不是問題,台灣是答案)。
我花了四十五鐘從 1895 清廷「割台」講到前天共機擾台。再加半小時 Q&A。
對台灣有興趣且擔心中國動武的德國人越來越多。還沒有碰過一個勸台灣「別挑釁」的人,只有祝台灣安好並表示欽佩,同時譴責中共政權的。然後,想到這陣在「反戰」的「台灣人」,我不禁要問,倒底誰和我們同國啊?
原文出自謝志偉粉絲頁,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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