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 1812 年,是拿破崙攻陷俄羅斯的關鍵年。拿破崙引來的巨大災變,除了在文化、思想上影響深遠,也一併觸發了音樂家、藝術家、文學家等的創作養分與生命反思。在音樂上,柴科夫斯基的 《1812序曲》,生動地描摹法軍攻入俄國,卻遇上了冰風暴的嚴寒氣候考驗。佯裝敗逃的俄國軍隊,最後齊力大反攻,以震天的砲響聲,諭示斯拉夫民族獲得最終的勝利,為大時代留下輝煌的一頁!
不過,有別於柴科夫斯基以史詩級般的壯闊樂章來處理俄國的歷史記憶。托爾斯泰則是更加著墨在同我們一樣的小人物視角,去刻劃著大時代下的生命境遇。在托爾斯泰的眼中,生命極為單純,它不為所謂革命、社會問題、民族爭端或政治風潮所左右,而是諸如:健康、疾病、工作、休閒、愛與恨、苦痛與歡樂匯集而成的水流。這水流或許會因外在劇變而引起波瀾,不過終究會恢復平靜。
托爾斯泰的作品,與其說是述寫時代,不如說是在時代中,找尋人類面臨各式處境下,所該有的態度。俄國文學家的視野,總是如此地宏觀,卻又不偏不倚地穿透人心的層層面紗之下,從人性裡取得更高標準的答案!簡言之,托爾斯泰正是透過書寫,不斷地在對自己提問、對讀者提問、對世界提問,在一次又一次地辯證中,尋獲生命的依歸。這些摸索,彷彿托爾斯泰將其畢生追尋,公諸於世。
《戰爭與和平》是托爾斯泰最著名的一部鉅作。由第一卷到結尾,橫跨自西元 1805 年到 1820 年,主要以 1812 年拿破崙侵俄的戰爭為中心,敘述三個俄羅斯貴族家族,在戰爭與和平的年代裡,經歷生活中無數的苦痛後,終於體驗出人生真諦的故事。在經歷歐洲歷史最動盪的時期,讀者似乎也隨著主角的命運軌跡,望見 19 世記初期俄國社會與政治變遷的形形色色與無以倫比。
在《戰爭與和平》的故事中,描述期望藉由參與戰鬥,而離開妻兒,盼為自己帶來輝煌與榮耀的安德烈。最終卻在經歷瀕死的體驗後,明白自己的天真。經幸運撿回一命後,又受到年輕女孩娜塔莎的吸引而引發的一連串造化弄人。尤其,安德烈在面臨妻子難產離世,原想努力經營領地,但當戰爭再次爆發後,他重新投身戰鬥,終至死亡。這是部在時代、婚姻、愛情、謊言和背叛交織的流中掙扎、奮戰,以習得悔恨、寬恕、憐憫及愛的生命歷程,在呢喃低語中遠颺。
對於大時代中的書寫,托爾斯泰用明顯的對比,以具體、寫實、不抽象、不誇張的方式呈現,如《戰爭與和平》就是最強烈的對照。回顧呂赫若的作品,恰巧與托爾斯泰,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除了兩者皆出生於貴族和地主階級的有產家庭,筆鋒中卻道盡農民和工人的悲慘及無奈命運。並且,他使讀者自己由可見處深入不可見處,從外表軀體探及精神內在,這正是寫實主義的靈魂與動人之處!
呂赫若(1914 年 8 月 25 日-1951年失蹤),是活躍於日治時期到戰後初期的小說家。自小接受新式教育與新式思想,並在15歲時考上台中師範學校。其後一直擔任學校訓導的工作。1935 年開始寫作,發表第一篇日文小說《牛車》而成為文壇矚目對象,被譽為「文學天才」。其時,身處台灣的作家,面臨跨越日本帝國與中華民國統治兩個時代的迥異文化下,欲求另一個新的理想社會的出現。因此,呂赫若在 228 事件後,創辦《光明報》,希冀揭露底層聲音撞擊。
左派的馬克斯思想,同是托爾斯泰和呂赫若的共同信念,來自於對受壓迫者的同情及欲推動社會變革的知識份子使命。不過,托爾斯泰更加著墨在對於「善」和「真理」的探究,獨特的托爾斯泰精神,使得其筆下的人物,縱使在時代裡浮沉,最終仍將歸於澄淨。呂赫若則不然,作為殖民地下的寫作者,在首部小說《牛車》裡頭,就點出日治時代下,勞動者遭逢的巨大衝擊,以悲劇結局告終。
呂赫若的作品中,對女性的重視,是以往所少見的。小說裡頭的女性,有在《冬夜》中因日治時期的戰爭使得當時家庭被拆散,而淪落酒館的主角彩鳳;在《牛車》下為求一家生計,不得不出賣身體的妻子。面臨二次大戰期間,貧困、失侍、逃亡、失婚,淪落於酒館之中的哀戚,寫出當時人民的貧苦與現實社會中所承受的痛。這是最陰暗的時刻,也是呂赫若睜大眼盯著統治者的無情壓迫。
大時代下的小人物境遇,在托爾斯泰百轉千迴的呢喃之中,反思著戰爭對生命與人生旅途下的層層抉擇及影響。在錯誤和懺悔之中,托爾斯泰不斷地在尋求人性更超然的真實樣貌!相似地,在經歷大戰的殘酷清洗之下,呂赫若用細膩又鋒利的筆調,為無產階級的人們代言,於低語啜泣的淒涼處境裡頭,控訴日本帝國主義,與中華民國政府,並在深具人道關懷的色彩中,帶領我們遙望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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