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quote quote=”華人家庭父母帶給孩子的傷,往往包裹在「我愛你」、「我為你好」的甜美外衣下,所以傷害不易察覺,但卻在孩子心中形成一座座牢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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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給的傷害,經常隱晦難辨
承志對於那些鋪在飯上的燒烤鰻魚或龍蝦沙拉感到興趣缺缺,他很少去碰自己的午餐便當,任憑同學將那些他們在日常生活裡鮮少見到的美食瓜分一空。
他的父親在對岸經商,每天晚上都是他陪著母親上各種餐館。即使每天晚餐的料理都不同,但餐桌上卻總是瀰漫著同樣的氛圍:說不完的孤寂、化不開的怨恨。母親習慣在餐桌上抱怨著在異地經商的父親如何辜負她、描述著她覺得父親此時此刻應該跟外面的女人做一些下流事。
母親重複地念著,他安靜地聽著。
有幾次他實在太餓了,忍不住吃了幾口飯,母親似笑非笑地嘆氣:「唉,孩子就是孩子,聽了這種事情竟然還吃得下飯。」
聽到這些話,他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惹得母親不開心,於是後來即使飢腸轆轆,也努力克制住想夾菜的手,但母親卻又搖頭道:「唉,男人真是難侍奉,家裡什麼都有,卻只想往外跑;別人吃不起的高檔料理,有人卻連夾都不想夾。」承志聽不懂其中的隱喻,只是愈來愈困惑,覺得自己怎麼做好像都無法讓母親開心。
母親很少吃飯,只是喝酒,然後告訴他:「還好有你陪在我身邊,自己生的果然才最是最聽話的。小志,你不會離開媽媽對不對?」這問句對承志不難懂,他用力點頭。
漸漸地,他好像有些了解「應該」怎麼表現,他學會了放學後立刻回到母親身邊、耐著飢餓聽母親抱怨,懂得適時跟著罵那個「負心的男人」幾句、努力吃光那些母親夾到他碗裡美食……。
那一刻,他很開心自己終於學會當一個母親眼中孝順的孩子……。
承志從小就學會放棄自己的需求、以母親為生活的中心。帶著這樣的信念成長,他或許對成年男性抱有某種敵意、對自己的需求嗤之以鼻、也可能將母親永遠擺在自己的親密關係之前、由母親來決定自己的大小事、拒絕離家到異地工作與生活……而這些,都將成為男孩成長與獨立的牽絆。
他成了母親眼中忠誠的孝子,付出的代價則是消滅「自我」
他或許會討厭這樣的生活,覺得自己總是活在某種無形的牢籠裡;對於那些擁有自己主見、能夠去世界各地度假與工作廣見世面的朋友們,他既譴責他們怎麼可以不顧父母親的感受,但又羨慕他們身上擁有自己所沒有的「自由」。至於對母親,他的感覺真是錯綜複雜:有陪伴母親的責任、對母親的愛,但卻又好像有些怨恨、有些責怪,卻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對母親有這些負向的感受……,每當釐不清頭緒時,他就更討厭內在如此模糊不清的自己……。
然而,這些負面的影響因為沒有在身體留下具體的傷痕,也沒能證明有影響孩子的生活作息,所以不太會被注意。也因為這些傷經常是來自於家庭內的親子互動,本著「清官難斷家務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傳統態度,大部分的人即使看不慣某些家長對待孩子的方式,卻不太會出言相勸或者介入協助。
很多人認為去「檢討」父母親教養孩子的方式,是一種「不孝至極」的行為:
「父母親這麼辛苦養家活口、將我們拉拔長大,我們怎麼可以回過頭去指責他們?」
「或許在成長過程中的確有些不愉快,但那也是因為我自己不夠懂事、或者是我太脆弱了。」
「即使他們真的做了什麼不適當的行為,肯定也是為了我們好。」
「如果沒有父母親,孩子根本不可能來到這世界。」
這些話簡短有力地反駁了我們對於父母在教養過程當中的質疑:「感恩都來不及了,怎麼還可以對父母親過往對待我們的方式加以『清算』?」
因此,對於生活在崇尚孝道的東方文化底下的你而言,閱讀這本書、重新檢視父母親對你的教養過程,內在或許會經常感到矛盾、衝突。即使是我自己在演講或工作坊的場合談這個話題,也經常會引來成員們的抗拒與質疑。
或許正是這樣的文化氛圍,那些因為親子衝突、師生衝突被「移送」到學務處或輔導處的孩子,經常被貼上了一張「不受教」的標籤。因為,大人總是辛苦的、大人是成熟而穩定的、大人知道什麼對孩子才是最好的,之所以會發生衝突,肯定是這個孩子本身不懂事、不受教、不懂得感恩。
總而言之,就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如果大人們真的這麼認為,那麼當我邀請大人回顧童年經驗時,應該會有許多美好的回憶,例如:即使家境辛苦、但一家人卻充滿幸福的互動;即使父母親嚴厲、卻從未讓他們受過委屈的溫馨內容。但實際上,他們的回應卻又不是如此。
我在與成人進行諮商的經驗中發現,他們對於「探索童年經驗」總是嗤之以鼻,他們經常表示:「年代久遠,想不起來了啦。」「想這些要幹嘛?想了也無效。」「生活已經夠忙了,哪來美國時間去想那些不重要的事?」彷彿童年經驗對他們早已事過境遷、毫無意義,即使他們偶爾好不容易能觸及一些早年記憶零碎的片段,也總是用一種乏善可陳的語氣說著。
之所以如此,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對於童年所受的傷,有三個原因讓人們在成長過程中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選擇否定這些經驗。
原因一:避免再次勾起童年不舒服的情緒經驗。小時候經歷過的痛苦事件,例如半夜被罰站在寒冷的門外、在大庭廣眾下被父母拿來跟其他孩子做比較、被藤條抽打完後還被命令袒露著傷痕到便利商店買東西……,那種恐懼害怕、羞愧丟臉、驚慌失措的感受,即使現在能夠回想起來,不但無濟於事,還可能令自己再次感到不舒服、甚至責備自己當時的無能與脆弱。
原因二:避免面對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原來我以為最愛我的父母親,他們對待我的方式曾經對我造成傷害,而那樣的影響甚至延續至今。父母親,毫無疑問地是我們在這世界上最重要的至親,我們期待著來自他們的關愛、安撫,以及認同。我們也將父母親做為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最安全的堡壘,是父母親穩定的存在,讓我們相信自己在這個世界並不孤單、也不至於暴露在危險的情境下。一旦我們覺察到父母親的某些行為其實是為了滿足他們自己的私慾、或者因為一時大意,甚至是為了宣洩個人的情緒,而對孩子做出有害的行為時,對孩子而言當然是相當難以接受的事實。
原因三,同時也是前述提及的文化因素:基於對父母親的孝順與忠誠,我們不應該、也不允許自己對父母親的所作所為有所質疑。因此,為了避免不舒服的情緒與避免認知失衡,我們透過各種心理防衛機制,例如:壓抑(這沒什麼,過了就算了)、否認(不會啦,一定是我記錯了,爸媽才不會對我說這些話)、合理化(就算爸媽說出這些難聽的話,一定也都是為了我好)來看待這些傷害我們的語言或行為。
為何要檢視早年的傷口?
記得在我小時候,那個對於藥品廣告還沒有嚴格管制的年代,電視上經常會廣告幾款具備神奇效果的萬用藥粉或軟膏,不管是燒燙傷、刀傷或擦傷,彷彿手指一挖、輕輕一擦,傷口就會迅速復原。後來聽大人們說起這些藥膏的效果,輕傷還行,若是嚴重一點的傷口擦了這類藥膏,往往表皮看似癒合結痂,實際上內部卻持續化膿、潰爛,結果延誤了就醫的時機。
愛麗絲.米勒(Alice Miller, 1923-2010)在其所撰寫的《幸福童年的秘密》一書中強調,擁有幸福的童年是大多數人的渴望,因此即使在成長的過程中因為父母的疏忽、語言、攻擊而受了傷,卻寧可告訴自己那些都不是真實的、或者說服自己是自己記錯了,藉此來維持內心深處所期待的幸福童年的幻覺。
唯有維持這份幻覺,才能讓自己彷彿真的擁有內在最渴望的、來自父母親最純潔無私、真摯深刻的愛。因此,為了努力不讓這份幻覺破滅、也因為愛著自己的父母,這些孩子甚至拒絕別人的協助,抗拒學校老師過多的探問、敵視那些對爸媽出言相勸的鄰居……,即使他們自己在親子互動中經常感到失落、遍體麟傷。
大多數成年孩子對於過往的事情總是用一句「不要想太多」就草草帶過,但這種輕忽情緒與感受的態度,就像是電視廣告那些療效令人堪憂的藥膏,或許讓人表面上看起來不再表露出某些情緒,但心裡的傷卻持續被忽略、被壓抑。
沒有被我們正視的創傷經驗,並不會因而消失無蹤,相反的,那些我們在成長過程中被忽略的需求、被壓抑的情緒、沒有被理解的委屈,都可能持續累積成一股強大的能量,當我們長大成人、擁有更多的行動力之後,採取各種方式來宣洩內在的不舒服,或者轉化成疾病的形式,造成身體或精神方面的傷害。
然而,重新去檢視我們在成長過程中所經歷的痛苦經驗、曾經遭受的傷害,並不是為了舉出一張驗傷單、然後向父、母親高喊「看吧!你們對我做了多少過分的事情!」「我現在之所以過得這麼糟,都是你們害的、你們造成的!」相反的,重新去回顧自己的童年經驗,是為了幫助我們對於「如何成為現在的樣子?」「是什麼建構出我們的行為模式?」「是什麼總是隱隱地影響著我們的情緒?」「是什麼影響著我們看待自己的眼光?」等問題有更多的認識。
因此有三個重要的理由,值得我們重新檢視童年所受的傷害:
1. 有機會為自己療傷:
要去覺察、去整理「父母親對我們造成的某些傷害」雖然痛苦,但也是幫助自己突破盲點、探見自我更真實樣貌的重要行動。父母說不出口的肯定不代表我們不值得擁有,而父母經常施加在我們身上的批評,也不代表我們真的就是那個樣子。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將自己與父母親所講的話清楚劃分開來,練習用不同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用不同於以前被大人傷害的方式來重新愛自己、找回自己的價值感。
2. 保護自己,避免再被傷害:
要知道,即使小時候的我們無力抵抗、現在的我們也無法改變父母親對待我們的方式,但長大以後的我們跟孩提時期已經不一樣了。雖然還是會在意父母親的感受、還是期待得到父母親的認同,但我們已經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也必須承擔起獨立生活的責任。
當我們覺察到以前父母親對待我們的方式可能對我們造成傷害時,我們可以找尋不同的因應之道,或許是改變回話的方式、或許是拉遠彼此的距離、或者是減少碰面的頻率。這些改變的初期都可能會引發衝突(因為父母親不習慣你的改變),但唯有如此,才可能避免在關係中持續受傷。
3. 避免用相同的方式懲罰自己、傷害他人:
成長的過程中,那些來自於父母親對我們說出的指責、負向評價,會形成我們對自己的認識,並且建構出一套「錯誤的設定」,進而讓我們用負向而偏頗的視框來看待自己、也影響我們與他人互動的方式。
當我們能夠覺察並接受父母親因為種種原因所講出來的這些話的確帶著相當程度的傷害性時,我們才能開始與這些語言劃清界線,避免將這些話用來作為自己處世的價值與行為的圭臬。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停止在成年之後,繼續用爸媽所講過的話來責備自己、綑綁自己,甚至傷害我們周圍的人、我們的下一代。
我相信,這趟回顧童年與父母親互動的旅程肯定是艱難的。對某些不常回顧自己生命經驗人而言或許很陌生、也很不容易,而對某些看完前面的內容就已經對自己童年創傷有所連結、產生共鳴的人,更是需要相當的勇氣。
然而,請你記得一件事:無論如何,我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嗷嗷待哺、只能透過父母的餵養與保護才能生存、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孩。那些曾經的傷痛或許令人難受,但我們也將在回顧的旅程中覺察自己已經長大成人、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給自己一個機會,讓我們陪伴自己開啟一段跨時空之旅,看看童年時期的某些片段、某些語言帶給我們什麼樣的傷害,並且至今仍深深地影響著自己。
在這本書裡,你將會看到我秉持以下這些態度,做為討論「父母親帶給孩子的傷害」,以及「鼓勵孩子勇於嘗試改變」這兩件事情的重要基礎:
- 孩子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父母親用來滿足自己過去未被滿足的期待的工具;即使孩子具備卓越的情緒同理能力,也沒有責任及義務作為療癒父母過往創傷經驗的工具。
- 每一個孩子都有被父母親肯定與認同的需求與渴望,而這些需求是在孩子建立自我價值時非常重要的養分。
- 孩子為了得到父母親的肯定與認同,願意竭盡所能地努力。許多孩子在感受到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父母親的認同時,可能會轉而透過偏差行為來獲得同儕的注意與肯定。
- 孩子期待與父母親保持著安全而穩定的連結。亦即期待自己不管做得好不好,父母親都願意愛自己、陪著自己去面對眼前的困難。而父母親在孩子童年時期的陪伴,在成長的過程中將會慢慢地內化成孩子的安全感、以及與他人建立親密關係時的依據。
- 父母親養育孩子的努力與關愛是無法被否定的,但那不代表他們所說過的某些話、所做的某些事,不會對孩子造成傷害。
- 在愛與傷害之間,往往沒有一條明確的界線。許多我們難以覺察到的傷害,經常潛藏在以愛之名的語言或行為當中。
探尋童年的創傷經驗不是為了報復父母,而是為了療癒自我,讓自己擁有更健康的生活與人際關係。
全文摘自《修補生命的洞:從原生家庭出發,為童年療傷》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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