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美術館館長陳飛龍原是學化工的理工生,負笈美國深造時專攻藝術,結識致力保存台灣文化遺產的科學中藥之父許鴻源,主持美術館傳承許鴻源把收藏回饋台灣的遺願。
許鴻源(1917-1991)與前輩畫家廖繼春(1902-1976)同是台北和平教會的會友及摯友,出身彰化的許鴻源創立順天堂科學中藥,家境較寬裕,受到豐原人廖繼春鼓勵而幫助繪畫創作者,後來由資助產生興趣而展開收藏,並設想為台灣留下一份文化遺產,前後共保存 600 餘幅繪畫,可說跨越百年長河。
「一個從事藝術創作的人怎能不知道自己的根」,陳飛龍接受中央社記者訪問時,回憶許鴻源對他情真意切的感召,他說,1993 年許鴻源的妻子許林碖(1918-1998)和長子許照信秉承許鴻源遺願,由陳飛龍承擔他生前的託付,在美國加州南部的爾灣(Irvine)創立順天美術館。
陳飛龍說,創辦這座美術館目的是為了保護這批珍藏,繼續協助台灣藝術家,以及執行把這批珍貴的 600 餘幅文化遺產交還台灣人手中的重任。
館藏包括陳澄波、廖繼春、李梅樹、郭雪湖、李石樵、顏水龍、洪瑞麟等前輩與當代藝術家的作品,他們的故事陳飛龍如數家珍,同畫作一樣精彩。
像是礦工出身的洪瑞麟(1912-1996),起初畫作取材於礦工點滴,被譽為台灣的礦工畫家。陳飛龍說,當年洪瑞麟以礦工題材的畫作辦展,因礦工象徵無產階級,在那個戒嚴的年代還是很敏感的,不時有穿中山裝的來表示關切。
沒想到故總統蔣經國(1910-1988)在隨扈大陣仗陪同下來畫廊參觀,洪瑞麟一夕成名,之後獲聘國立藝專任教改畫裸女,晚年定居美國加州,常坐在芮當多海灘(Redondo Beach)看著往來的遊客,大兒子問他會不會無聊,他對大兒子說:「每個女人走過我的面前,我看到的全是裸的。」
不過跟著中華民國政府來台,祖籍安徽的畫家秦松則際遇大不相同。秦松 1960 年以畫作「春燈」參展,被控畫裡按藏著倒寫的蔣字,意謂「倒蔣」,被情治單位調查,受到打擊的他 1969 年來到美國,2007 年辭世。
類似的白色恐怖畫家顏水龍(1903-1997)也曾遭遇。當年他替販售太陽餅的台中太陽堂,設計一款圖案是向日葵的商標,被質疑是呼應歌頌毛澤東的歌曲「東方紅」而遭禁。
1996 年顏水龍的畫作「蘭嶼印象」赴中國展覽,畫裡描繪的蘭嶼拼板舟左上方有兩輪太陽,正中央有個狀似國徽的圓形圖案,北京方面認為這幅畫是「以中華民國國徽壓東方紅」,不能參展。國民黨和共產黨都容不下顏水龍的畫作,堪稱一項紀錄。
出身四川的席德進(1923-1981)則是陳飛龍所推崇,因吸收台灣這塊土地的養分而提升境界的畫家。陳飛龍說,席德進來台之初,畫作多取材自台灣市井生活,動態且活力充沛,之後繪畫淡水觀音山,則呈現寧靜致遠的風格,顯然心胸打開而氣度更寬廣了。
中將退役的余承堯(1898-1993),56 歲開始習畫,擅長國畫山水,不過他的水墨山水並非傳統的黑白分明,而是有綠意點綴其中的青綠山水,自成一家也別有意趣。
台灣畫家的畫作與典故固然值得細細品味,不過陳飛龍更看重畫作時代背景的點滴,因為那是「汝為台灣人,不可不知台灣事」的歷史精粹,像是水墨與膠彩畫的爭議,最後融合的梗概。
膠彩畫原稱東洋畫,可視為中國工筆重彩畫的分支,是日本明治維新後衍生的畫種,馬關條約後日本殖民統治台灣期間傳入,1945 年光復後首次舉辦的台灣全省美展,自中國來台的水墨派國畫家認為,既然東洋畫源自日本,不算國畫,而掀起正統國畫爭論。
之後東洋畫列為國畫第2部,被視為地位低下,1972 年的美展更取消國畫第2部,東洋畫評委陳進(1907-1998)、林玉山(1907-2004)等被解聘,於是林之助(1917-2008)主張以東洋畫的動物與植物膠質為素材媒介的特質,正名為膠彩畫避開正統之爭。
不過這期間也促使部分台灣畫家開始嘗試結合兩者的畫風,像是林玉山被譽為台灣膠彩水墨畫之父,而他以水墨畫虎的作品,更是一絕。
陳飛龍曾策劃並舉辦「水墨加彩」展覽,他說,水墨是「黑白」畫,加彩的台語發音意思是更精彩,象徵水墨畫的演變,來到台灣產生第二生命。
在順天美術館看過一系列的館藏,不只是欣賞美術展,也透過畫作的媒介,重溫那些曾經發生在台灣土地上的點滴,不過陳飛龍說,他受託管理營運順天美術館多年,已完成階段性任務,現在是交棒的時候了。
今年中秋節文化部長鄭麗君造訪順天美術館,並談妥 600 件畫作贈與文化部,實現許鴻源「這些畫是台灣人的財產,要完整收藏,不要分散,有一天要回家、回到台灣」的遺願。
陳飛龍說,這座美術館廟雖小裡面東西不少,當然要歸功於許鴻源的努力與用心,因為他有愛、幫助台灣的藝術家,但是單有愛是不夠的,到了第二代要有心,如此結合成愛心才能傳承保護文化遺產,也希望這筆捐贈,能對台灣的文化薪傳,產生正面效應。
(中央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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