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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振瑞專欄》自出版日本詩刊「明星」—鐵幹和晶子

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當我們回顧詩人的創作生涯時,不難發現,他們有個共同點,在出道成名之前,幾乎都參加過詩社,集資出版同仁詩刊、雜誌。他們在那刊物上發表詩歌、文章,鍛煉寫詩撰文的技藝,等作品累積到某個份量,就出版問世為自己的詩路留下印跡。現今想來,這的確是個好方法,畢竟,沒有強勢媒體的支撐,沒能被選為樣板的機會,想成為詩壇閃耀的明星,擴展知名度影響力,就必須自辦刊物和長期經營,這兩個條件將發揮著重大的作用。

1900 年(明治 33 年)4 月 1 日,詩人與謝野寬(鐵幹)創刊《明星》雜誌,剛開始,這份刊物為小型報紙的對開版,同年 8 月發行到第 5 期,仍然沿用這個版型,第 9 期則改為 32 開,到了 1908 年(明治 41 年)11 月,共計發行了 100 期,才宣布停刊。從雜誌的發展史來看,與謝野鐵幹的《明星》能撐持到 100 期,實在不容易,何況在掙錢困難的時代裡,創辦理想的雜誌絕對是奢侈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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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正因為有榮光,就必有挫折,有褒揚就有詆毀。

在日本文壇上,仍然沒有例外。就有文壇的好事者發現,在《明星》創刊號版權頁上,發行人和編輯登記為林瀧野,進而深入探查摸底,原來該雜誌的編輯事務,全由當時 27 歲的與謝野鐵幹負責。以此類推,該雜誌題為「明星」的卷頭語,想必是出自與謝野鐵幹的文筆。誠如這位雄心勃勃的詩人宣示的那樣,《明星》是東京新詩社的刊物,主要刊登前輩名家的作品,舉凡藝術、評釋、論說、講演、創作(和歌、新體詩、美文、小說、俳句、繪畫等)批評、隨筆等等,此外,他們竭誠歡迎社友賜稿,以增光篇幅。

更確切地說,與謝野鐵幹有更大的意圖,他希望強化這份雜誌的體質,使之長期發展下去。正如當時的新體詩人一樣,缺乏文化涵養,《明星》雜誌的內容即存在這些缺點,因此需要文壇頂尖的作家執筆賜稿,尤其,在和歌、短歌、小曲、英詩、德國詩、漢詩、俳句等領域多予提點。就該雜誌的篇幅而言,除了廣告之外,全 12 頁當中,有 2 頁半作為「中學時代」專欄。在本文方面,有諸多亮眼的作品,例如梅澤和軒翻譯「亞斯頓的和歌論」、落合直文的短歌「鶴唳」、久保天隨的「鵲寓詩解」、薄田泣蓳的新體詩「夕晚之歌」、井上哲次郎和泉鏡花等作家對於色彩偏好的回答,還有廣津柳浪的小說「他的身影」。不過,從閱讀的熱度來看,島崎藤村的新體詩「旅情」,似乎最吸引讀者的目光。島崎藤村比與謝野鐵幹年長一歲,他於 3 年前夏天出版了第一本詩集《若葉集》(春陽堂),旋即引起文壇的矚目,在《明星》雜誌刊登他的詩作,必然能增加讀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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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與謝野鐵幹創造的「明星派」作家詩人們,我們不得不提及關於他的蜚短流長。正如上述,《明星》雜誌的「發行人兼編輯」林瀧野,其實就是與謝野鐵幹的同居人,他們之間產有一子。根據正富汪洋所述,明治 22 年至 25 年,與謝野鐵幹擔任山口縣德山女校的教師,林瀧野是他的學生。正因為這段變形的師生緣,才招來其後的人生風雨。據林瀧野所述,明治 33 年 4 月,與謝野寬創刊《明星》雜誌的資金,即援引其娘家資助。

只是,這裡存在著人性矛盾,在與謝野寬看來,林瀧野是個平庸的女人,因此他並不愛她,他們關係甚是冷淡。偏巧在這個節骨眼,一位住在關西的年輕女歌人鳳晶子,向《明星》第 2 期投稿了六首短歌〈花がたみ〉,這乍然而來的詩情的碰撞,使他們彼此的愛慕悄然埋下了火種。在與謝寬的想法裡,自己的妻子必須有藝術才華,必須是得以與他並肩前進的女性伙伴,寫詩的鳳晶子正符合了這個理想條件。其後,與謝野鐵幹和鳳晶子的熱戀就這樣爆燃開來了。當時,《明星》雜誌受到文學青年的關注,發行量由原先 5 千冊攀升到 7 千冊,可謂暢銷的雜誌。然而,明治 34 年 3 月,坊間出版了一本奇書——《文壇照魔鏡》,該書沒有標出作者姓名和出版社,即在八卦他們之間的情史,揭露與謝野寬是與女性關係複雜的、始亂終棄的人。

這個衝擊使得《明星》雜誌的發行量嚴重下跌,至於真相到底為何,正富汪洋的《明治的春青》這本書,似乎能提供較完整的情節,不過,真正的愛情終究要禁得起任何的質疑。是年 6 月,晶子來到東京,開始和與謝野鐵幹同住,於這部奇書出版的半年後——明治 34 年 9 月,這對詩人情侶與謝野鐵幹和晶子結婚了。

從鳳晶子變成與謝野晶子以後,她並沒有辜負眾望,逐漸展露出其詩人的光芒,強權之手都無法將其抹除。明治 37 年 9 月,與謝野晶子於該期《明星》發表了詩作〈汝不可死呀〉,這首詩作是為因日俄戰爭被徵召至旅順的弟弟而寫,整首詩作洋溢著人道主義色彩和自省反戰的精神。只不過,在歷史小說家司馬遼太郎最為稱道的明治時代,這首情感真摰的詩作,必然引來極端愛國主義者的抨擊。是年,大町桂月於《中央公論》10 月號,措詞強烈批評與謝野晶子,批判其「否定這戰役的正當性,一味高唱社會主義,她是草莽無智的女子,應當奉公守法,背誦學習『教育敕語』,不許非議宣戰詔敕……」然而,與謝野晶子並未怯懦,立刻於《明星》11 月號撰文反駁,雙方交戰的火花,進而延燒到劍南和桂月身上,他們在《讀賣新聞》上唇槍舌劍,打得一時難以收拾,最後演變成與謝野鐵幹與平出修二人,直接找上了桂月談判。

這些激烈交鋒的經緯,師事詩人上田敏和文學評論家廚川白村的矢野峰人(他於 1929 年曾任台北帝國大學教授),在其《鐵幹.晶子及其時代》一書中,均有詳細的記載。在矢野峰人看來,他非常認同晶子的詩歌思想,批評桂月的用語過於極端粗暴,已失去文藝評論家應有的風度。矢野進而說道,如果這首詩作發表在昭和 10 年(1935),情況極為不妙,毋庸置疑,晶子立刻就會成為《治安維持法》的祭品。換言之,在鎮壓言論的年代裡,任何可疑的影射,肯定招來牢獄之災。晶子這首反戰詩的內容如此明確,軍部必定要為她扣上反國家的高帽子,將她扔進嚴寒的苦牢。當時,許多異議分子和牴觸威權統治的知識人,都落得如此下場。

話說回來,作為詩人與謝野鐵幹仍然有所作為,起碼他願意和時代命運共脈搏,以另一種婉轉的筆鋒,介入時代事件的關懷。他寫了一首俳詩〈誠之助之死〉,表達同情因「大逆事件」案被株連處死的大石誠之助醫生,引起了諸多共鳴。的確,與晶子詩歌方面的成就相較,與謝野鐵幹似乎略為遜色些,不得詩人作家的青睞。日本文學專家指出,從石川啄木於明治 41 年至 42 年的日記來看,在日記裡,他激烈批評與謝野鐵幹的文學觀老舊俗套,不敢向閉塞的時代發出挑戰之音,可對於晶子的評價很高,給予溫厚的支持。女作家宮本百合子於《婦人與文藝》雜誌中,即高度讚揚晶子的社會評論及其作品,在她看來,晶子比起《青踏》思想新潮的娘子軍們,更有積極的作為。

就他們的婚姻生活來看,晶子與鐵幹的情感很濃密融洽,堅定支持其夫君的文學事業。明治 44 年,原本英才勃發的與謝野鐵幹卻陷入了瓶頸,晶子為了相助夫君打開這困頓的局面,於是年年末,毅然地將夫君送往法國留學一年,住在法國期間的各項費用,全依靠晶子的寫作所得匯寄。或許,不止詩人如此,所有人經歷人生的風浪以後,對於人世間自當有不同看法。到了明治 45 年,晶子寫作《青海波》之時,與其處女作短歌集《亂髮》(臺灣詩人李敏勇中譯本)、《戀衣》、《白梅集》等代表作,風格已經迥然不同。或許可以說,從青春、戀情的短歌,到激揚之愛的詩作,都各自展現著自身的特色,無法彼此取代,也不需取代捨棄,有其源初就有發展,就看有興趣的讀者要走進哪個連接點。不過,正如前述,這一對詩人伴侶有個共同點,他們用熱情和誠懇創造出日本文壇的明星,而有情的時代沒忘記他們,也將他們安放在明星輝耀的位置上,只要讀者仰望凝視,大概都看得到。

想想論壇授權轉載。原文標題:【日晷之南】自己創造明星——鐵幹和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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