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行軍」,這個名詞最初的意涵是指二戰期間的末期,德國納粹知道大勢已去,隨著集中營的解散,囚犯遭驅逐被迫做長距離的行進,期間大量的囚犯被虐待殺害。1951 年 5 月 13 日,父親從軍法處看守所被移送到基隆碼頭,在嚴密的押解下,囚犯兩兩銬著,朝著未知的目的地行進,等待他們的不知是怎樣的命運,內心的驚懼惶恐可想而知,要說這是死亡行軍也絕不為過。
父親的白色恐怖受難故事,只是那個荒謬時代千萬受難者當中的一個平凡的見證。他曾經說過,我只有被判十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同案中數名優秀的台大醫師不幸遭槍決遇害。十年綠島的流放歲月,有些人不堪禁錮而精神異常甚至自殺。對父親來說,幸運的是他的醫療專業讓他在火燒島的苦悶歲月得以發揮,成立醫務所對於荒島上的 3,000 名受難者,獄吏及居民是必須的措施,但也因為如此,讓他苦悶絕望的心情可以轉移寄託在醫治看診的活動上。
十年的光陰就這樣過去,那應該是一個人最精華的時光。這只是個時代的悲劇與苦難嗎?這樣子的苦難有沒有意義?從某方面來說,白色恐怖受難者替我們承擔了人類邪惡所導致的苦難。如果這樣的苦難有意義,那麼我們後代的人就必須去思考這不義的原因何在,要如何讓這些作惡者的逼迫從此不再發生。
「苦難不會衍生苦難,但是邪惡卻會滋生邪惡。」(C.S.Lewis)
願父親及其他難友們的苦難就此止息,後代子孫不要再生活在極權恐怖統治的陰影下。但是人們必須正視這種邪惡,防止並抑制它們的再度發生。黑格爾說:「人類唯一從歷史中學到的教訓,就是人類無法從歷史中學到教訓。」雖然是悲觀的論調,但也指出了問題的所在:人類太容易遺忘,在驕傲自私中犯罪卻自以為義。轉型正義的目的,不僅是要釐清不義的原因和源頭,更重要的是要在教訓中杜絕邪惡的發生。於今的解決之道,唯有讓後代徹底認識並了解這些惡事的原因,找出不義的起源和加害者,給予適當的制裁,並且深切反省,透過教育讓後代能明辨是非善惡,從公民的覺醒和制衡的政治體制中,來杜絕邪惡種子的再度萌芽。
父親曾說:「主的祈禱文教導我們,在禱告中要祈求赦免阮的辜負,親像阮也有赦免辜負阮的人。」但是到底誰是我應該赦免的對象呢?」當作惡者不承認自己有罪、有過錯,赦免還有意義嗎?20世紀最偉大的護教家 C .S.Lewis 曾經分辨了寬免及赦免的含義:「寬免惡行, 便是視惡行恍若無物,視惡行恍若善舉。然而,赦免必須同時具有施與也有接受,才算完整。所以,只要不認罪,就無法接受赦免。」(《痛苦的奧祕》,宋偉航譯)。因此事件的加害者、首謀者是誰?誰應該負起最後的責任?主要的執行者及協助執行者是誰?這些問題如果沒有釐清的話,轉型正義永遠無法完成。因為後代根本無從認識、辨明不義與邪惡的根源在哪裡,人類在人性上的脆弱,如果沒有時時刻刻給予提醒及反省的話,很容易又朝著「平庸的邪惡」前進,黑格爾的魔咒不斷地在人類歷史上重演,也就不足為奇了。
最後要感謝昭勲兄發揮考古學家般的精神,四處探訪蒐集資料,詳細考證各個時期的典章制度,找出許多都連至親都未曾聽聞的軼事,鉅細靡遺地詳述了父親的一生。昭勲兄一向關心轉型正義,對於白色恐怖史料的蒐集不遺餘力,希望本書的出版及更多白色恐怖時期真相的發掘,可以讓轉型正義以及世代間的正義得以實現!也希望我們能學習猶太人面對悲慘歷史的智慧:「不可忘記邪惡的人對你所做的事,我們希望不再有這種事情重複發生。」猶太人不教導小孩復讎與憎恨;「只要他們真心悔改我們願意寬恕他,因為歷史是往好的方向前進的,記住只有上帝才可以伸冤復讎。」(羅 12:19)
[taronews-styles book_title=”Todes Märsche 死亡行軍──從神童到火燒島叛亂犯:蘇友鵬醫師的一生” book_author=”龔昭勲” book_publisher=”前衛出版社” book_publish_date=”2018/05/13″ book_cover=”https://cdn.taronews.tw/files/2018/05/getImage.jpeg” book_link=”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87303?loc=P_036_001″ book_link_text=”博客來購書” ext_link_1=”https://www.taaze.tw/sing.html?pid=11100845611″ ext_link_text_1=”讀冊生活購書” style=”book”][/taronews-styles]
評論被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