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鍾逸人,我今年八十一歲
夏日昏昏欲睡的午後,被這突如其來的宏亮聲音驚醒。我抬頭一看,眼前這位長者的造型實在是和「八十一歲」這年紀明顯不協調;銀白色幾乎及肩的長髮,身著短袖 POLO 衫和熱褲、涼鞋,雙眼炯炯有神、下巴微抬,堅定又自信!而且在面對一百多人的演講場合中,全程堅持不使用麥克風。這是 2001 年的八月,我參加文化總會中部辦公室所舉行的文化導覽員培訓課程中,第一眼見到二二八事件在台中擔任民軍「二七部隊」部隊長鍾逸人大哥的深刻印記。
這場兩小時的演講中,許多人和我一樣深深地被鍾大哥的敘事魅力所拖著走…舉凡人物、時間、地點、事件等彼此間的關係交代得鉅細靡遺;既使回家後仍為了演講內容所對應出腦海中的想像畫面發呆許久。為此我按耐不住好奇,在取得鍾大哥的聯絡方式後,興奮地打電話提出想為傳奇人物拍攝紀錄片的要求,沒想到鍾大哥在電話那頭一口爽快答應,於是就開啟了紀錄片《鐘聲》的製作。
那年我二十七歲,在中部某大學傳播系的影視器材室擔任技佐的工作,雖然也是電影科班教育出身,卻沒有任何紀錄片的製作經驗,因此只能邊拍攝邊摸索;從每週一次到鍾大哥位於彰化北斗的住家進行訪談,頻率逐漸提升到每週兩次、三次;拍攝地點也從開始的彰化北斗一路延伸到全台各地,甚至遠赴日本東京進行田調取景。在那個專業攝錄影器材還不輕巧與普及、記錄載體還是磁帶的 2001 年,我用一年多的時間累積拍攝的母帶有兩百多個小時,其背後所代表的時間與耗材等等製作成本不難想像,而這個計畫也成為我第一次為了籌經費創作而跟銀行借貸。
然而紀錄片並非可以用毛帶時數、製作時間、經費預算等等量化的數字轉換成具體的內容而理所當然地完成。畢竟沒有經驗與歷練,我開始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確定敘事主軸而越拍越荒,更懷疑自己沒有能力做好這個議題對鍾大哥交代、對歷史負責。於是我刻意放緩了拍攝節奏,一方面冷靜思考沉澱思緒,另方面在研究所進修企圖加強自己的內涵底蘊;正當開始進入韜光養晦的新階段時,沒想到一場颱風所導致的嚴重積水,一夕間所有的拍攝母帶全部「泡湯」!僅留有為了報考研究所當佐證資料的 150 秒「鐘聲」紀錄片樣帶。
17 年過去了,因緣際會下接手了「二七部隊」這個議題。我想,也正是有這 17 年來的歷練才能在眾人的幫助下完成這部發生在 71 年前事件的紀錄片。《武裝台中-二七部隊,1947》即將進入公開巡迴放映的最終站,我很榮幸當天能以導演的身分和鍾逸人大哥一同出現在映後座談,完成當年的初心,並且在台上聽著他聲如洪鐘的對著台下的觀眾說:
我是鍾逸人,我今年九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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